一個世紀前,當莫迪里阿尼在巴黎破舊的畫室借酒澆愁時,比他大3歲的畢加索已經粉絲成群,畫價高昂。兩位亦敵亦友的天才,一個潦倒短命,一個輝煌長壽。這并非完全是運氣,而與他們的性格和理念息息相關。殊途同歸的是,二人的杰作如今都成為國際市場最夢寐以求的重磅硬貨。
畢加索和莫迪里阿尼是如今全球藝術市場上最貴的兩位畫家。前者的《阿爾及爾的女人(O版)》以1.8億美元占據榜首。后者的《側臥的裸女》以1.7億美元位居第二。他們在世時,是相互敵視、也是相互欣賞的摯友。他們都為對方畫過肖像,這在文人相輕的藝術圈,很是罕見。
狂傲的“憤青”:莫迪里阿尼
“我希望自己的一生短暫而飽滿。”莫迪里阿尼(以下簡稱“莫迪”)的這句話精辟概括了他的一生。如果這真是他的希望,那么他的確如愿了。
這位1884年生于意大利南方塔什肯尼的畫家,原本沒想走藝術的道路。14歲時,他得了一場大病,險些喪命,由此埋下病根,也就此放棄學業。為了使莫迪以后能有一項技能以自立生活,兩年后,母親讓他學畫,沒想到他竟表現出非凡的藝術天分,其畫有塔什肯尼畫派的強烈光色。
1902年,18歲的莫迪進入著名的佛羅倫薩美術學院,次年轉入威尼斯美術學院。受同齡文藝青年的感染,他開始吸毒,開始嘗試波希米亞式的放蕩生活。1906年,22歲的莫迪來到當時西方藝術的中心巴黎。他先搞雕塑,受羅馬尼亞雕塑家布朗庫西(Constantin Brancus)的影響很深。后者是他在蒙帕納斯的鄰居。
初到巴黎,莫迪帥氣的外表、優雅的談吐和良好的教養,為他吸引來了眾多的朋友和情人。后來因為喜歡印象派、后印象派、勞特雷克(Toulouse-Lautrec)和畢加索,莫迪轉入繪畫。他以詩人的氣質和雕塑家的眼光逐漸形成一套獨特風格。他那些泛表現主義畫作里的眾多長頸美女是超越時代的經典符號,優雅脆弱、唯美憂傷的混搭氣質可謂獨步天下。
但令人抓狂的是,莫迪染上酗酒和吸毒的惡習,加上狂傲的個性,完全不懂如何與方方面面重要人物,如評論家、策展人和收藏家打交道。他只為自己喜歡的朋友畫肖像,對那些并不了解他藝術的有錢人,往往不以為然,甚至當面取笑和拒絕。這令他幾乎賣不出畫,生活無著。即使如此,他依然不改浪子習性,酒精、毒品和女人,一個都不能少,完全一副自取滅亡的架勢,這令他的健康每況愈下。
在莫迪的一生中,他對兩個女人用情最多,先是來自南非的英國女詩人碧萃絲·海絲汀絲(Beatrice Hastings),后是他在巴黎學畫時遇到的純情女孩珍妮·海布特(Jeanne Hebuterne)。碧萃絲聰明有主見,給了莫迪很多幫助,但莫迪認為她太過強勢,而碧萃絲卻認為他不爭氣,恨鐵不成鋼,二人最后吵架分手。1917年,珍妮進入莫迪的生活。她比他小11歲,對他十分崇拜。雖然這段感情沒有和碧萃絲的那種精神交流,但也是非常和諧。不顧自己父母的強烈反對,珍妮堅持生下女兒,取名珍妮·莫迪里阿尼。莫迪為妻子畫的肖像成為日后最受稱道的作品。2013年,他畫的《戴帽子的珍妮》,以2690萬英鎊(約合人民幣2.64億元)的價格成交。
《戴帽子的珍妮》,是畫家描繪珍妮的 20 幅肖像畫中最優秀的作品,展現出莫迪的女人原型:長脖子的女人,有著橢圓臉蛋、弧形眉毛、纖細鼻子,還有一對沒有眼珠的藍眼睛。
女兒出生后,莫迪有了掙錢養家的壓力。當時他的朋友和贊助人澤布羅夫斯基看不下去這可憐的一家三口,想辦法委托莫迪畫一批畫。他把自己的公寓借給莫迪夫婦居住,為莫迪提供模特和繪畫材料,付給莫迪每天15到20法郎,讓他能畫下去。這批受委托的作品,完全不同于他以前畫的肖像,不僅富有形式美感,還飽含生命激情,或者說有一些情色成分。這批1916—1919年創作的裸女畫,現今成為市場上最誘人的寶貝。2010年,他的一幅《坐著的裸女》拍得6900萬美元(約合人民幣4.6億元),另一張轟動的例子就是去年被劉益謙以1.7億美元(約合人民幣11億元)買下的那張《側臥的裸女》。
兩個天才之間的欣賞與友情
畢加索大約1.62米,莫迪1.65米左右。同樣是小個子,同樣才華滿腹、精力充沛,不同之處是,他們一個是憂郁的獨行者,狂傲自負的外表下,隱藏著懷才不遇的自卑與絕望;另一個則是情商和財商雙高的藝界領頭人,野心勃勃,處理各種人際關系游刃有余。況且,莫迪也無法和畢加索千變萬化、壓倒一切的藝術天賦相抗衡。他曾哀嘆:“我是又一個被畢加索所害的人。”——在立體主義風靡一時的時候,莫迪的畫雖然比畢加索的更富有感情,但他的光彩仍然被后者遮蓋。
話說畢加索稱霸巴黎藝界,但是不羈的莫迪從來不服他,有時還故意挑釁,氣得畢加索直呼莫迪是“一個瘋狂的意大利混蛋”。但是隨著彼此的深入了解,畢加索越來越欣賞莫迪的才華,他曾對莫迪好言相勸,提醒莫迪要與經紀人和收藏家保持緊密聯系,同時一定要注意身體健康,特別是少喝酒。但是憂郁又不羈的莫迪對畢加索的話嗤之以鼻——他無法控制酒癮和毒癮,任由肺結核像魔鬼一樣吞噬著他的健康。
畢加索屢次想幫他,都被敏感而倔強的莫迪一棒子打回。有一次,畢加索親自開車,帶著莫迪去巴黎郊區拜訪印象派大師雷諾阿。雷諾阿當時已經77歲,快走到人生盡頭(他78歲去世),住在一個風景秀美的大豪宅里,院子里花草繁茂。其光影夢幻的美作,帶來巨大財富和優渥的晚年生活。雷諾阿與畢加索之前已經熟識,但還是初次見到莫迪。甫一見面,他便洞察出這個年輕人的復雜內心,直問好幾遍:“你瘋了嗎?” 回去的路上,畢加索對莫迪說:“見過上帝了吧?繪畫可以帶來成功、財富、舒適、安逸。”莫迪還是不以為然,但心里也泛起一絲羨慕,當然更多的還是望塵莫及。
1920年1月,莫迪的畫剛有了市場,不料卻因腎炎和結核性腦膜炎并發而死,時年35歲。莫迪的離去讓即將第二次臨產的珍妮痛不欲生。就在他死去的第31個小時,24歲的珍妮后退著從5樓的窗中跳下,顱骨碎在了街石上,帶著腹中的嬰兒離開了人世。他們的女兒才一歲多就成了孤兒。
畢加索和其他幾位藝術家在大雪紛飛中出席了簡單的葬禮。墓碑上鐫刻著:阿米迪奧·莫迪里阿尼——不走運的畫家在榮耀即將降臨之際被死神召去; 珍妮·海布特——忠貞不渝的妻子為伴侶獻出了生命。
莫迪生前默默無聞,而他去世10年后,他悲劇性的人生和作品獨特的視覺表現引起了人們的好奇。像同時代的其他杰出畫家一樣,他以耀眼的才華、狂熱的創作,甚至用自毀和早逝,變成了一曲令人無法忘記的絕唱。如同后印象派大師保羅·高更在南太平洋時的那個預言一樣:“會有那么一天,他們把我們當成神話人物,或是報紙上杜撰的傳奇。”
莫迪的早逝,讓畢加索記憶深刻。半個多世紀過去了,他晚年在病榻上時,嘴里仍念著莫迪的名字。也許這個名字對畢加索來說,意味著激蕩的青春與才情。